卑微小沈。

那是他身后的刀光剑影,映出仓皇的火光与河山。

【四】初见黑暗。

 

秦云慕是个女警察,而且是个好看的女警察。

 

而此刻,好看的女警察正趴在乱糟糟的文件堆里补觉。秦云慕前一天跟同组的警员出外勤,在一个顽强的抢劫犯家楼下蹲了个通宵。好不容易挨到天亮,周楚安去替班,她才有空遛回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。

 

硬邦邦的桌板趴着很不舒服,秦云慕又困得不想挪地儿。别别扭扭地调整了一会儿姿势,她也真就偏脸枕着自己的胳膊,半梦半醒眯了一觉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秦云慕在朦胧中听到了办公室外由远至近传来的动静,紧接着就是周楚安一巴掌拍到肩膀的力度。

  

“慕慕,起床收工了!”

 

秦云慕迷迷糊糊抬起头,视线一扫电脑桌面上的时间,才发现自己一觉迷瞪到了下午两点多,脖子和肩膀传来滞涩的痛感。她一边左右扭着头活动关节,一边整理着散乱的长发。

 

“怎么样啊,人抓着没?”秦云慕问。

 

“蹲他三四天了,哪可能还抓不着。现在正审着呢。”周楚安答。

 

秦云慕哦了一声,没再多问。平日里衍市还算风平浪静,不是天天都有人出来犯罪,更不是每个警员都能碰上什么大案要案。甚至之前还有空巢老奶奶报案找猫,秦云慕也舍不得拒绝或者呵斥一个老太太,就带着周楚安两个人遛了一上午,才在隔壁小区的树下找到了正跟一群小母猫嬉戏的一只小灰猫。

 

送小猫回去的时候,老太太还感恩戴德,硬塞了他俩不少苹果鸡蛋,还非让街坊做了个锦旗送去。秦云慕和周楚安也由此被冠以许久“找猫先锋”的雅号。

 

再比如说前两天的这起抢劫案,嫌犯明显是个新手,以为换件黑衣服就是伪装了,甚至连监控也不知道躲。几个警员实地走访两圈调了个监控,那一张脸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

虽说这太平治世是好事儿,可秦云慕还是有些不甘心,觉得有点辜负她的才华。

 

正理着满桌乱纸的时候,同组的警员小齐拎了个袋子进来。看到他满脸别有深意的笑容,几个老油条挤眉弄眼,开始一唱一和。

 

“小齐,拿了什么好吃的啊?”一个老刑警率先开口。

 

“好吃是好吃,不过跟你们没关系。”小齐径直走到秦云慕身侧,把袋子放在她桌上,声音不大不小地开口道,“慕慕,这是殷先生放在门房那儿的东西,我刚下楼,顺便给你捎上来了。”

 

“哦——。”几人听见这话,明显更兴奋了,眼里一个个跳动着八卦的火光,“哪个殷先生啊?”

 

“我知道我知道!就是那个上次送了一个月奶茶的殷先生呗。”周楚安举手抢答。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。

 

秦云慕原本正喜滋滋地扒着袋口往里看,莫名其妙被几个大老爷们笑得羞恼,那张白净的面颊上染着一点红晕,不知是气还是羞,眼睛也亮得惊人。她攥紧了拳头扯过周楚安作势要打,凶神恶煞地咬着牙关往外蹦字。

 

“周楚安——!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!结案报告写完了是吧!!”

 

众人看真把秦云慕逗恼了,也不敢再笑,纷纷止了话头。毕竟要是真动了手,在座的一群人加起来都不如人家异能的一半。

 

怎么说,体力好又能打,就是横着走。

 

周楚安闻言更是面无血色地趴回电脑前,对着资料继续写他的结案报告。秦云慕则推了凳子站起身,抱着饭盒溜进没人的会议室吃今天的第一顿饭。

 

保温饭盒里面分层盛着牛肉炖柿子,土豆丝和米饭。殷九寻知道她吃饭爱就汤的习惯,还特意另外装了一小盒紫菜蛋花汤。

 

牛肉炖的酥软入味,又混杂着柿子的酸甜,还是熟悉的手艺。秦云慕把饭菜扫得一干二净,才心满意足地缩在休息室的沙发上,给殷九寻发微信。

 

秦云慕:饭菜收到啦,感谢殷先生投喂!超级好吃!

 

秦云慕配上张奶狗表情包,又转而刷到朋友圈,顺便给姑姑家养的猫和高中同学新搬的房子点两个赞。再切换到聊天界面的时候,她想了想,又添了一句话。

 

秦云慕:南门街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,下班后我请客?

 

等了一会儿,殷九寻也没有回复。

 

秦云慕倒没怎么在意,毕竟殷九寻是个大老板。做生意的,哪能时刻都攥着手机不放呢。

 

收了饭盒放回袋子里,秦云慕又动力满满地坐回到电脑前,完成抢劫案收尾工作的信息补充。

 

 

一直忙到五点多左右,穆随晏推门走了进来。他躬着身咳嗽了两声,被报告折磨得头晕的刑警们才注意到他,立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立正。

 

“穆队好!”

 

穆随晏点了点头,示意他们继续工作,然后径直走到秦云慕旁边,敲了敲她的桌子。

 

“小秦,你和小周同志跟我出来一趟。”

 

秦云慕清清脆脆应了一声,站起身的同时踹了周楚安的凳子一脚提醒。两人跟着穆随晏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上,秦云慕先喊了一声。

 

“老师,有什么任务吗?”

 

穆随晏是衍市刑警队的队长,也是秦云慕的老师。平时有什么历练的机会,他多数都会想着自己这个小学生。秦云慕也确实能力不差,每次的特别任务都完成得不亚于同组的老刑警。

 

穆随晏点了点头,也不废话,直接道:“根据可靠消息,今晚八点四十,黑市有一场重要的军火交易在常青路23号的酒吧进行。我和局长决定任命你和周楚安同志前往拦截这批赃物,必要时立即实施抓捕。”

 

“是!”秦云慕和周楚安立正敬礼。

 

——

 

等秦云慕换过衣服坐在副驾驶上补妆的时候,周楚安一边开着车一边安排了一下作战规划,还空出一手捞了个耳机递给秦云慕。

 

“一会儿我调取一下酒吧内部的监控,发现可疑人员立马告诉你方位,你先接近再做行动。穆队说这一片人员混杂,要把影响降到最低…”周楚安顿了顿,用余光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秦云慕,“怎么了慕慕,不开心?”

 

“没事。”秦云慕绷着一张艳丽的面容,抿了抿唇晕开鲜红。屏幕上显示的消息界面还停留在几小时前,殷九寻仍然没有回复。

 

啐。秦云慕臭着脸把屏幕锁了扔进手包,一扫肩头的碎发别上耳机。

 

周楚安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多惹,端端正正目不斜视一路无言,还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。秦云慕拉开车门下车,又弯腰对着车窗玻璃点了点唇上的艳色。周楚安悄悄按下车窗按钮,握拳对着小秦做了个口型。

 

“美女,Fighting!”

 

秦云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回了个Fighting,而后扭着腰走向身后的灯红酒绿。

 

——

 

常青街是有名的夜生活领头军,夜店酒吧紧挨分布。街口的一些还算是正常,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交际场。再走深一些的常青街尾,就成了一片红灯区。

 

情色有了,财权更是少不了。随便一家店里坐着喝酒的秃顶男人,就有可能是黑道数一数二的人物。这个地方和警局向来两不相干,这次穆队和顾局盯上,要么是动静搅得太大拿了十成十的可靠消息,要么就是和警局犯了冲,需要杀鸡儆猴。

 

常青街23号是一家叫Right的酒吧,开在两条岔路的交汇处,生意兴隆得很。一眼看去灯光明晃人声嘈杂,是这条街上少有正经做生意的店面。

 

而此刻,秦云慕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边看小帅哥调酒。她身上穿着一件正红色的裙子,裙摆不过刚至腿弯,春光乍泄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。原本规规矩矩挽起的长发全都披散在肩头,指甲也匆匆抹了艳色。

 

——也不怪调酒小哥被她盯着,手里抖了好几回。

 

女人的容貌艳丽出众,周身却又满是一股散漫的匪气。那双眼眸漾着水光,随便一瞥都像是特意递去的风情。

 

装成一个历惯风月场的老手,能为秦云慕挡回去不少不必要招惹又蠢蠢欲动的男人。

 

一杯浅蓝色的气泡酒放在面前,秦云慕垂眸扫过手腕上精致的小腕表。距离消息中提供的交易时间还差不到半个小时,她立刻紧张戒备了起来,浑身绷紧着摸出一面小镜子,借着整理妆容的由头观察身后的人群。

 

——

 

与此同时,在离秦云慕不远的一个角落里,两个出众的男人正并肩坐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卡座上。程度身边围了好几个穿着清凉的漂亮姑娘,此刻捂着嘴正笑得花枝乱颤。即便和姑娘们你来我往,相谈甚欢,他的手也一直没有离开手边的风衣——下面盖着这次交易的货品。

 

殷九寻摇着一杯酒缓慢饮着,那抹鲜艳的赤色实在引人注目,他也不能例外。视线跟随着女孩坐在吧台边,看着她晃晃酒杯眯着眼品尝,又跟着她神色不耐地应付走了来搭讪的男人。

 

也许是他沉默太久,程度忽然从小美女中间抽了个空看向殷九寻,再顺他视线往过一瞥,自然也注意到了秦云慕的身影。

 

程度更激动,甚至忍不住搓了搓手。和殷九寻一起从小到现在,可算盼到他会悄悄瞄人家女孩子的一天了。不过他也只是盯着,似乎没有行动的想法。

 

“老殷,你这样光看可把不着妹。”程度骚包地起身理了理衣领,然后把风衣团往殷九寻的方向推了一把,“等着,哥给你示范一下。”

 

“程度。”殷九寻冷着脸抬眼瞥了他一眼,“我的建议是你现在给自己一枪,可能稍微痛快一点。”

 

“……。”程度沉默了一下,立马乖乖又端正地坐了回去。他脑子转得快,根据殷九寻的话再加上那美女不经意间的半个侧脸,心念一动就给拼上了来龙去脉。

 

“噢——这是你那个美女警花?”他笑着拿肩膀撞了一下殷九寻,看到对方还是冷着脸没搭茬,仔细一想忽然变了脸色,“等一下…我操,漂亮的条子不也是条子吗。这什么情况。”

 

“她不是一个工作日会独自出来消遣的人。估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,被警局盯上了。”

 

殷九寻喝下杯中最后一口残酒,抬手打了个响指示意不远处的服务生。

 

本来这种基层交易的工作轮不到他或者程度来做,今天是程度手欠和人打赌输了,跟别人换来的任务。如果今天不是他恰巧被求着随行,不说货,这帮人恐怕都要折进局子。

 

“一杯干马提尼,谢谢。”

 

有条子,立刻撤退。

 

程度也变了脸色,匆匆跟旁边几个美女打了声招呼,而后披上风衣把箱子盖在衣摆之下。他随手拽起旁边卡座的一个醉汉馋着,两人摇摇晃晃却动作迅速地摸到后门离开了酒吧。

 

 

秦云慕也是刚顺着周楚安的提示盯上个可疑人物,一转头就连根毛都找不着了。她的视线从杂乱的人群之间过了两遭,而后气急败坏地捂着耳机掩唇低骂。

 

“串儿!人呢!!”

 

“监控上看不见了,慕慕你过去那边找找!”周楚安的声音传来,还伴随着敲击键盘的脆响。

 

秦云慕再次抬头的时候,视线却正好和人群之中的一人相撞。无数晃眼的光影照在他身上,音浪震耳,美酒佳人,他却好像并没有置身喧闹之中一样。

 

殷九寻。

 

忽然想起了一直没有被回复的讯息,再加上任务失败的挫败,让秦云慕郁闷得不行。她从手包中拿出一根烟咬在唇间点燃,也没有躲避殷九寻的视线,而是在缭绕的烟雾之中扭着腰身直直向他走了过去。

 

中午还巴巴儿念着人家一顿饭的好,这不是还有别的美女相陪呢。秦云慕看着他身边的几个穿着清凉的女孩子,有些酸溜溜地想。

 

“秦小姐?好巧。”殷九寻讶异。

 

“可不是好、巧。”秦云慕笑了笑,夹着烟绕开他走向那几个女孩子。她弯下腰对她们说了两句话,身上的气势把她们压得不敢多嘴,只是道着歉低头离开。

 

 

很久以后,殷九寻回想起那一天,姑娘一身红裙烈得像火,神色与指间的烟气都慵懒至极,看起来像个大姐大一样跟人谈判。他却没有放过她双眸里的澄澈,亮得他心弦一颤。

 

有正宫的气势。后来殷九寻笑着评价。

 

 

赶走了几个小丫头,秦云慕光明正大地坐了下来。她抬起一腿架在膝盖上,指尖掸了掸烟灰。

 

“怪不得殷先生顾不上我…重色轻友,人之常情。有空喝一杯吗?”

 

顾不上…?

 

殷九寻后知后觉地一摸衣兜,才想起另一部手机被陆鸢拿走说要装资料,没有带在身上。

 

说起陆鸢,她的爷爷从小收留殷九寻,因此殷九寻和她一起长大,算是青梅竹马,后来才加上程度凑成个三角。不过陆鸢早就被殷九寻和爷爷送出了黑市,目前在帮他经营着殷执名下的公司,而程度则留在殷九寻身边做他的心腹。想必陆鸢在公司里忙起来,也没心思看他这部无关紧要的手机。

 

 

“这不是客户脾气大,我一个小老板也没有办法。一大早陪着出来,手机都给耗没电了。”殷九寻道,“秦小姐有事找我吗?”

 

“也没什么要紧的事,就是想回请您吃一顿饭而已。要是早知道殷先生已经有了红颜知己相伴,我也就不讨这没趣了。”秦云慕放下酒杯,指尖轻敲一下桌上的另一只玻璃杯,杯口的口红色号明艳动人,她自己也轻呵一声笑了出来。

 

殷九寻顺着看见了那枚香艳的印迹,自然也觉出姑娘话里话外的酸味儿。他挑了挑眉,推去一盘刚刚上桌的糕点。

 

“手机没电的太不是时候,什么都没有陪秦小姐吃饭重要。”殷九寻微微一笑,自然接了句邀请,“附近有家日料还不错,一起去看看?”

 

“改天吧。上个案子刚刚结束,我是偷溜出来放松的,一会儿还要回去赶报告呢。”秦云慕眨了眨眼,压低声音道。

 

殷九寻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,两个人又多聊一会儿,约好了下次和下下次去哪里吃饭。等到周楚安那边传来声音喊她回警局,秦云慕看差不多,也就正好提出了离开。

 

——

 

周楚安在刚刚下车的地方等了一会儿,才看到秦云慕踩着高跟鞋晃出来。她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不少,周楚安自然也从摄像头里看到了她和殷九寻交谈的场面。

 

“这回开心啦?”周楚安看着她乐。

 

“少贫。”秦云慕瞪了他一眼

 

“哦对。穆队的意思是信息来源可能出了问题,情报不属实,不怪我们,让咱俩回警局做个行动总结就得了。”周楚安道。

 

“扑了个空,还总结什么总结。”秦云慕撅了撅嘴,轻哼了一声。过了一会儿,她突然又道:“串儿,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殷九寻这个人。殷执的资料也要。”

 

“怎么个情况?你怀疑他?”周楚安问道。

 

他和秦云慕从高中同校到大学,一直都是狐朋狗友给她当拎包小弟。除了面对嫌疑人,他还真没见过秦云慕对谁这么上心。

 

“我不好说。”秦云慕垂着眼摸了摸食指上装饰用的戒指,轻声道,“一切的偶然都指向必然。可是我希望只是我多想了。”

 

周楚安嗯了一声,也不再多问,只是说了句回头整理好的资料发给她。然后他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,舒缓的音乐回荡在车厢之中。

 

天色已经很暗了,黑夜早早地吞噬了最后一缕阳光。路上车水马龙,行人神色匆匆。巨大的霓虹灯闪烁着艳丽的颜色,有人和好友聚在一起开怀畅饮,也有人与家人相伴,电视里发出嘈杂的响声。有人在狂笑,也有人在痛哭。

 

而这一切,与这座城市里每一天的晚上都没有什么不同。

 

——

 

在衍市阴暗的角落里,有一个男人正坐在电脑桌前。显示屏苍白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,页面停留在一个邮件的讯息。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服,脚上的圆头拖鞋破了个大洞。座椅旁边堆满了空的啤酒瓶和泡面盒,有的甚至已经发臭了。

 

忽然,男人笑了起来。他满意地盯着屏幕,叼起一根发潮的烟吸了一大口,呛人的烟气弥漫在狭窄而潮湿破败的室内。抽到一半,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了小声而压抑的轻咳声。男人抓起身边的东西狠狠敲了敲桌子,于是那咳嗽声也听不到了,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压抑、更加悲痛的啜泣。

 

而在男人的手里,一把匕首闪着寒光,刃端还沾着凝固的血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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