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微小沈。

那是他身后的刀光剑影,映出仓皇的火光与河山。

山圣记事


陆予那天来找我的时候,正是个无风无雨的朗月天。我同他不出意料地搂着坛子坐在神殿顶的瓦片上侃大山,大有自昆仑山一路侃到他们海底火山的架势。我俩酒坛子拎在手里一碰,我说着太上老君上上回炸毁的炼丹炉,他与我讲碰见的下界风月事。


现在想想,好像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侃醉了。


我酒量甚好,鲜少能同人拼着量畅饮,陆予算一个。不愧是四十多万年前就被本山圣蘸着筷子头喂过酒的小鱼苗,到他眼瞧着神色朦胧的时候,我也一阵阵发着晕。




含章、含章。他模模糊糊地喊我。


怎么了?我听得稀奇,撑着脑袋回过首去看他,冰凉冰凉的一只手探过来遮在我眼上,满掌心的冷汗毫不见外招呼在额发。我没来得及反应,就在指缝间瞧见他探身过来,软乎的唇贴上,偏偏斜斜压我嘴角。


我顿了顿,先问他道。陆予,这殿顶上风大,你冷着了吗?


手是当真怪凉的。


他笑了一声,松开手没答。我睁开眼,就见他眼角弯着一点弧,正歪在瓦片上往我这儿看。我舔了舔嘴角,老老实实地问他道。


你刚是干什么?


陆予冲我举了举酒坛,十分正经地说道。这是我们鲛人的礼仪,只能亲近面的人。你也可以亲回来。


我便抬手又摸了摸嘴角,跟着笑了几声。坛子里最后一星福根下肚,掌心沿着坛壁一蹭——也是凉的,冒了层薄汗。




实话实说。这我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,本山圣没开情窍不通风月不假,但是他陆予平时看着精明,关键时刻拿我当傻子。


过了一百多年以后,我隐下主角名姓,在月老那儿说起这件事。他与我说这二人相吻已是风月,下界凡胎行这事,多半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。


我喔了一声,又真诚讨教道。那要是亲在嘴角,有什么讲究没有?




当晚我去找陆予,把来龙去脉挑挑捡捡给他说了个大概。他半条尾巴泡在景观池里,搅得我那条锦鲤兄直打晃。听完我说他把衣襟一拢,反问我道。


那山君觉着怎样,喜欢吗?反感吗?


喜欢就行了,顾什么缘由。


我当时觉得他这话说得甚通透,连带说得我也是襟怀磊落,昂首阔步了不少。我嘬上一口盏里的玉露琼浆,说了一句我至今想起都颇鼓掌叫绝的话。


我道:陆予,月老还与我讲了凡间的风月情事,我没品过,只听着霎是叫人艳羡。——嗳,你也是下界来的,那滋味儿你尝过不曾?


陆予的尾巴在我池面上打出一圈柔波,他向着我的方向游了游,曲臂撑在池沿,由下仰首看我。


他笑,说道自然尝过。山君,你来近些。


我当时便觉得他那眼睛里甚没装着好意,但还是向着他的方向低下首来。他沾着水的手臂一把撩起,环着我的颈就往下压。


细想了百余年的触感,又真真切切覆在了我唇上。这回与上次不同,他竟甚至试着撬我齿关,我一恍惚,湿软的一条舌便趁势纠缠了进来。


本山圣当即便觉着是一道惊雷顺着天狼峰的山脊劈了下来,炸得脑子都昏沉。


偏生他陆予兜着我的腰,还有空磨蹭着我的耳朵尖儿匿语。我听得很是真切,他道:


山君,好滋味儿么?


我也跟着笑了一声,歪个脑袋靠他肩膀,把他胸前松垮的薄衫蹭得发乱。而后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,与他道。


是好滋味。陆予,本山圣再悄悄告诉你个秘密。


其实月老不说,一百三十年前刚过元月十五的那天夜里,你来亲我,我便知道你在同我扯谎了。


他眉头一挑,问本山圣怎么当时不点破。


我冲他笑,反问道。怎么,许你陆予瞒我这好多年,不许我拖你个一百年出头?


然后他自池子里化出腿站起身来,捞着我的腰往神殿内走。当夜也是一样的无风无雨,朗月当空。月光的清晖自一扇忘了关严的窗户缝里钻了进来,照看着燃了一夜的红烛与帷帐挣出来的涟漪。


陆予湿濡的鬓角与我的贴着厮磨,他一口咬在我的肩头,齿锋颇尖利。可本山圣眯着眼皮,只觉得实打实的爽快。那夜遮过我眼的指尖儿流连在腹上,反反复复地蹭磨。我倒过口气,才辨出他写的是个九。


九寻么。陆予的字。


这点儿小心思,也好意思往我身上招呼。


拿法术熨一木桶的水,在这种时节其实不算易事。只是他把我搁在桶里洗,两人扑腾到水凉,又闹到了床上。如此反复许多回,到我俩当真躺进被里,烛火也熄,月光清晖替成了朦朦胧胧的天光,映在窗户纸上。


我笑了一声,对他道。人说春宵苦短,诚不欺我。




到了晌午时候,我睡得浑身发懒。却没成个自然醒——一位神君座下童子来访,说他家神君新得一只极品斗鸡,要请本山圣来围观吃酒。


自然,这来龙去脉,是那小童子看着出现在本山圣房里衣衫松垮懒懒洋洋的陆予,磕磕绊绊的说辞里拼凑起来的。我歪在榻上听了一耳朵,觑见陆予回头隔着软纱帘看过来,我便伸出一只手到帘帐外,比了个手势。


陆予了然,笑吟吟地把那小童子打发了。




他拢把衣襟回身上榻,长臂一捞兜我肩头来。还没等我反应,他先轻飘一吻压在了唇角。


——浅尝辄止,一如那百年前的一夜风月。




我睁眼瞧他含着笑的眼尾,忽然又想起了前一日月老捋着红线的头,与我说的那句话。


月老道。吻在嘴角,是慕君难耐,又恐唐突。




所谓心悦君兮,然君不知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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